ColaBuffy

【星陈】来自神明的审判

这里是星熊生贺24h的八点档——星熊生快～

东国有八百万神明，上至象征太阳的天照神，下到每家都配备的马桶上——都会有神明存在。神明依附在物件上，每当人诚心使用一次物件，那么神明就会多获得一分力量，这就是现代神明的生存方式。

每位神明的职责都是保护东国的人文、自然，为此他们要做的就是——审判。他们需要审判每一位东国人，最后给予他们相符的命运。然而东国太小，神明们又太多，像虫子一样挤满了这个国家，于是就会有不幸的神明被派出去寻找国外的东国人给予审判，这类神明多是初出茅庐，被前辈忽悠走的。

而我就是此类神明中的一员。

都成为神明了，还要被前辈忽悠，我也太惨了吧？

“就是因为你在神明的定义里把神明比作虫子，负责判卷的虫子神明认为你的语气中含有贬义才把你外派出去，你这是自作自受吧？”

临行前还在说这种不痛不痒话的前辈负责给我派发资料，那上面写着我此行的目的地还有目标。前辈，都是神明了，我就不能直接神降在那里吗？这上面还写着我要乘船，医药公司为什么还有船？我有点晕车，能不能——

“以前，靠人类供奉生存的神明才拥有那份巨大的力量，就算是个小神可以使用各种法术。然而现在很多人类使用物件的时候甚至没有抱有感恩之心……考试没考这道题，真是便宜你了。”

前辈一下子就看穿了我通过神明考试的侥幸，不愧是前辈。但是前辈，你为什么伸出了脚，哇，还抬起来了，干嘛，为什么要踹我的屁股——

“你就庆幸吧，你的目标天天都在使用你，虽然生活会比较痛，但总好过从来不用。”

“而且，你也算是和她有点渊源，不对，应该说是非常有……”
前辈的后半句话一下子就消散在了空中。我只能看见翻涌着云朵的天空，湛蓝一片。这就是我热爱的东国的天空，而我即将远去。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落入海中以后，可以顺利找到那艘名为“罗德岛”的船只。

 

可怜神明在乘船途中至少吐了三次，还好是神明，没有给罗德岛的船员（他们为什么称自己为干员？）造成麻烦。罗德岛终于在某天停下，我也来到了我的目的地。

龙门。

繁华的街区，破败的贫民窟，不管是哪里都透出一股独特的氛围。就像是东国人热爱他们的国家，龙门人也信赖着这座城市。还有街边小摊传来的香味也好诱人，那是鱼丸吗？各处巡逻的警察纪律严明，虽然也会讲悄悄话，我听到了哦！什么什么陈sir今天没在这片街区巡逻吧那就好我们一会下班吃火锅吧。嗯嗯，龙门人也很富有人性，值得我审判一番。

或许来龙门也不赖。

我翻开了前辈给的资料，正打算循着资料寻找目标，忽然一阵热浪袭来，巨大的爆破音在街区的某个建筑物里响起。我被热浪吹到了天上，俯瞰起这片街区。龙门的警察真不容易啊，他们每天都要经历这些吗？我以为那几个警察马上就要行动，没想到他们张望了一下，摆摆手说：

“算了，毕竟是企鹅物流在的街区。下班前找大帝结算一下吧。”

嗯？

我随着风飘往别处，隐隐约约看见闯入某辆空车远去的几个快递员。为什么快递员会制造爆炸？那个头顶光环的天使为什么脸上还带着笑。

果然龙门很可怕。

我招招手，忽然刮来一阵强风。这种力量我姑且还是拥有的。强风带着我来到别的街区，夜幕降临，我好像来到了一片夜市，灯火通明。原来如此，这就是龙门的夜晚，依旧涌动着鲜活的生命力。

“这里是陈，目前还未跟丢目标。”

嘈杂的夜市里波动着一丝电流。我感知到后循着电流而去，一眼就看见在资料里出现的女人。资料上写她是目标的上司，名字是陈，她是二十代的精英。资料上含糊其辞的写了很多，看来上头也不是很了解这里的一切。

我飘过去，依附在她的对讲机上。

这个角度可以仔细看见陈的脸庞，她紧绷着脸，眼睛像一把剑在人群里穿刺。我莫名感觉到一种危险，虽然这个女人看不见我，但我总有一种她可以看透我的错觉。

不过找到她的话就意味着——

她的眼睛突然停住，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在远处的人群中，高大的女人正在向神色可疑的男性攀谈。她堵住了男性的去路，陈穿过人群往那里小心地走去。

“接应准备好了。行动。”

当她距离他们只有三米的时候，高大女人伸出手搭在男性的肩上，她捏紧了他的肩，仿佛都要把骨头捏碎。同一时间她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枪来，抵在男性的后背。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依旧是温和的笑着，用着同方才完全没有改变的语气说：

“你的同伙已经被捉住了，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的搭档在不远处盯着你，闭上嘴，跟我走。”

我听见陈轻轻吁了一口气，而后她向反方向快步离去。

我从对讲机脱离出来，尾随在女人身后。

我拿出资料，对照起那张照片和女人的模样。

没有错，她就是我的目标——

“鬼姐”星熊。

而这张面无表情的照片，是她在东国的入狱照。

 

“明明是帮派老大却很老实呢。”

星熊处理完后续事务后就回到了办公室，夜已经很深，近卫局的灯昏暗的打亮了这里。她和还在彻夜工作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对正在核实资料的陈点点头。

“已经打算出逃的老大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陈眼也不抬地说。

“辛苦了，加班工作。”
她这话像是对所有同事说的，又好像只是对星熊一个人说。

“怎么会，陈sir毕竟是最辛苦的那个人。今天也要留到最晚吧？”

说着“那么，我就先撤了”的星熊正打算离去，陈叫住她，咳了一声。

“把放在我办公室的般若拿走。”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全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他们处理事务的声音在一刹那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在强装面无表情，但做得最好的那个人却自顾自笑起来，她说：

“知道了，陈sir。”

她举着般若离开的模样，真是很得意。

每个同事都这么想道。

 

带着般若走在街道上很引人注目，还好现在是深夜，只有些意识不清的醉汉。下班后心情很愉快的星熊哼起小曲，靴子踩下前两天留下的水洼，溅起水花。

我从般若里伸出脑袋，看着这个高大的女人。她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随性平和，完全不像资料里写的那样。但方才的行动中我仍然可以感觉到她还是那样的人。冷漠、残酷、危险。她是东国的鬼姐，杀人无数，如果不是龙门近卫局的某个大人物看中她的身手让她来近卫局工作，恐怕她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

她明明就是这样危险的人。

可此刻她却窝在小小的居酒屋里，捏着一小杯烧酒感叹：

“哈～下班后来喝一口，真是过瘾。”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又夹起点花生米下酒，老板娘见了便说要不要喝点新进的酒，产自你的故乡，今早稍微打开闻了一下，香得差点她自己全喝了。

“那一定要尝尝。”

星熊一口喝掉杯中的烧酒，脸上完全没有醉意。老板娘端来一瓶做工精致的酒，那上面的文字我也很是熟悉。这是东国的清酒。星熊眯起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她片刻间露出一种怀念的神情。

“这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最爱喝的牌子。”

“啊，那真是太巧了。”
老板娘为星熊倒酒，酒液一出，顿时生出香气。星熊默默地看着，不说一句话。我抱着胳膊看她，希望她有想到自己过去的罪孽，在忏悔最好了，或许最后我还能为你的审判宽容半分。

她抿下那杯酒，却叹一口气。

她又倒了一杯，将那杯酒倒入地面。

“在缅怀故人。”

她这么对老板娘解释，而后便不再喝酒。等花生米都吃完了，她就拖着沉重的般若重回夜晚的街道，月亮洒在她的身上，高大的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我飘在她的影子上，心里泛上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我并不觉得她是那么不可饶恕的坏人？

“有的东国人，应该说是人类。人类的本性，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你是个新神，失去了生前的所有记忆，和婴儿无二。所以你才更要谨慎。人类的本性，你要认真地去看。不可以被轻易地欺骗。”

前辈的嘱咐回响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摇摇头，把前一个念头甩走。

我跟随她回家，她住在普通的公寓楼里，房间里布置简单，没有多余的物品。她洗漱了一番，换下衣物，只穿着短裤和背心，裸露出布满疤痕的身体。而腹部那里有一道泛血的新伤口。她骗了陈，我知道这件事。那个男性根本就不老实，运送途中抽出刀具，还好星熊保持警惕及时闪开，可还是受了点轻伤。

星熊不开灯，她把窗户打开，龙门夜晚舒爽的风拂过窗帘，流动在昏暗的房间里。她拿出医疗箱，从中熟练地取出酒精棉花还有绷带，为自己擦拭起伤口。

我莫名觉得这幅场景熟悉。

就算受伤的时候，此刻抹药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好像只是在做一件非常正常，一点也不痛的事情一样。处理完伤口以后她便靠在床边，或许是终于感觉到累了，她合上眼就这样睡去了。我坐在她的床上再次翻开她的资料，却不由得对比起在眼前呼呼大睡的她。

那个在一夜之间剿灭一个黑道家族的鬼姐，到底去哪儿了？

我合上资料，钻入放在她身旁的般若里。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依附在般若上的神明。

 

为了确实、公正地审判星熊，观察她生活中的一切包括细节就是我的工作。绝对不可以被这个女人的外表欺骗！我对此发誓。不过身为神明也真是辛苦，这样的话我根本没有休假啊，偶尔我也想去尝尝龙门的鱼丸，摊子开在星熊家的楼底下，我每天都能闻见从窗口飘来的香味。

还好我的审判对象也不是一个闲人。她所在的近卫局特别督查组基本上是全年无休，意思就是就算她有休假，如果有特别情况发生，她还是得从休假中返回组里开始工作。那么我心里还是平衡了一些。

没有什么任务的情况下，她就会去近卫局打卡，然后听从指示去街区巡逻，就像我第一天来到龙门看见的那些警察一样。而她几乎毫无破绽。

同事们尊敬她、爱戴她，每当她同他们并肩而战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每个人投来的视线里都带着信赖。星熊是一个可靠的人。我从他们的眼神里体会到这一点。

“站直，懒懒散散得像什么样子！”不过偶尔她也会同偷懒的部下这么说，当然又会马上说：“怎么样，我学得像吧？” 刚刚有些被震慑到的部下就会捣蒜似的点头：像、太像了。

“虽然刚才是在开玩笑，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是要认真工作，毕竟咱们的肩上担负着龙门人的一切。”

这样的警告才是她的作风。她静静地说，可带来的震慑力丝毫不比她上司少。

而前辈说的“生活会比较痛”我也在她的工作中体会到了。

般若，也就是我，是盾。

是盾啊。星熊甚至会用我去砍人啊。血溅上我的时候，我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神明都要魂飞魄散了，这正说明了星熊的战斗风格有多么的狠辣。这份狠只针对她的敌人，而非同伴。当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星熊正哈腰对她的上司道歉。

“真的没有听见，对不起啊老陈，真的对不起。”

对讲机好像浸了雨水，星熊没有及时收到陈的命令，导致作战被打乱，陈虽然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却还是在向她训话。

“如果没有在指定时间接收到讯息，那么就应该更加警惕，而不是继续冲锋陷阵。”

我还在揉自己被打肿的脸，发现周围同事都有意地避开了这两个人。

之前就有点端倪了，这俩人——

“虽然作战成功了……”

陈恨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大高个子，生气被她吞咽进去，说出口的话便化为了担忧。

“但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果然有点事吧？

“你说出口了啊。”

相反，星熊却笑起来。陈撇过脸去。

“是说出来了，上司担心下属，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是陈sir，你的语气好心虚啊，轻轻的只让星熊一个人听见，我感觉你的心跳变快了。

我被星熊插在地面上，看着这出好戏。

“知道了。谢谢你。”

星熊靠近她，弯下腰。她在陈的耳朵旁边说，下班以后一起去喝点酒吧，然后来我家。

陈依旧不去看她，但微微点头。

“好了，离我远点，被别人看见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是大家都看见了。

我看见近卫局的那些警察立马背过身去，可是你们的耳朵竖得那么厉害，我可全部看见了。

陈离开以后只剩星熊一个人站在原地，我看见她脸上露出点傻笑，又很快收好，转身去向部下训话。看着她忽然变严肃的脸色，我不免想，陈姐或许比鬼姐厉害多了。

 

老实讲，我不是那种变态，什么都要看。我也想走，可是星熊一直带着我，我便不得不看着她同陈一起喝酒，聊着些私密的话题。我发现她们两人在面对彼此的时候都会起一些变化，一些非常隐秘变化。

星熊给陈倒她故乡的酒，醇厚怀念的味道让我舌上生津。可恶，为什么神明是虚无的，没办法品尝食物呢？哪怕尝尝味道也好啊。

“度数多少，我今晚不想喝得太醉，明早起来会头痛。”

“不深。”

“别骗人。”
陈怀疑地看着她，接过酒杯，她抿了一口，嘴角不禁勾起来。

“来对了吧。”

“嗯。”
陈在品尝的时候，星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想了想，扭过身对靠在旁边的我说：
“今天也辛苦你了，给你也尝尝吧，我的老伙计。”

她把酒倒在我的身上，我即般若，那酒液滑下来，迸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

独特，但令人怀念。

我似乎在生前也尝过这份滋味，而且不止一次。

我还在琢磨这份心情的时候，星熊和陈的手已经在桌下悄悄牵了起来。她们彼此都喝了点酒，体表的温度升高，腹部也热乎乎的。于是手也变得发烫，柔软的掌心贴好，手指缓缓伸入对方的指缝里，最后十指相扣。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便已经是这样的状态很久了。此刻我才知道那隐秘的变化是什么，她们的表情都化开了，像浓稠的蜂蜜滴在心尖上。那红红的、软软的脸颊，今晚或许会紧紧挨着入睡。意识到这点的我开始思考起如何留给她们私人空间。

今晚就暂时离开般若去街上闲逛一下吧。

我虽然刻意不去看她们，可还是在余光里看见星熊凑过去，她宽大的手撩开陈的发丝，蹭过她的脸颊。她俯身，陈捏着她的肩头，说不要在这里。星熊低声说，偏要。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人，也可以拥有这般可爱的爱吗？
我对星熊的审判再次被动摇了。

 

夜晚的龙门街道有很多趣事，那几个快递员又在道路上飞驰，后面追赶着不少西装革履的人。还好她们不是东国人，不然负责审判她们的神明们都要忙疯了。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去尝了龙门的小吃，当然就是穿过各种饭店小摊，感知那些食物的味道。或许当个龙门人也不错！起码天天都可以吃得这么丰富。如果我还活着，那么此刻我的肚子应当饱得不成样子了。

后半夜我又去近卫局转了转，特别督查组的办公室里仍然亮着灯。他们太辛苦了吧，这不是都要彻夜加班了吗？我看着那些形色枯槁的警察，心里不禁同情起来。我钻入陈的办公室，平时星熊也会带我进陈的办公室，可有了第一次以后，之后的每次我都会在般若里睡觉。不能看，不能听，虽然她们看不见我，可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我来的目的，还是想要来看陈保存的，有关星熊的档案。

上头给我的资料，现在看来太过笼统，很多细节需要我自己去发现。

星熊的档案被保存在深处，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的档案有多么机密，而是因为被保存得太久了，才被掩藏在深处。

我翻开资料，上面写着她的过去。

大致上和我的资料上写得都差不多，但这里详细到连星熊曾经所属的帮派名字都有。我看见那个名字，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神明怎么会感觉到天旋地转呢？说得也是啊。可我偏偏头晕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恍然间，我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处东国，我还活着，仍是个人类。我同谁喝酒，那是我刚刚才喝过的、令人怀念的味道。

“最后一次，然后你就洗手不干了？”

“是啊，我准备离开这里。我在龙门那边找了份工作，是正经工作！厉害吧。”

“厉害，真的厉害。”

“你呢？鬼姐，你还要接着干下去吗？”

“我——大概还会吧。毕竟我也没什么别的想干的事情了。”

“好，也是。那么这杯酒我敬你，希望明天可以一切顺利。”

“嗯，干杯。”

酒杯相碰，发出圆滑的清脆声。我听见酒液摇晃的声音，像按了慢放健，眼前年轻的女人豪爽地干了这杯酒，周围有很多人，他们都喝下酒，唱起来：那么就此，为你送行。愿你在龙门，做个勇敢的东国人，像鬼姐一般。那么就此，为你送行。

为我送行。

 

天亮了一些的时候，我回到了星熊的住处。星熊没有在家中，她站在楼底下给手里的烟点上火。淡淡的烟雾飘向天空，这是个有点寒冷的清晨。

不知陈有没有离开，我停在她身旁。

和那个鬼姐不同，这个星熊更高大，更强壮，也更温和。她抽得很慢，手里的终端拨给谁，她接起来。

“好久没联系了，近来可好？”

“怎么会，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彻底脱离这边。”

她取下烟说话，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刚睡醒，她的嗓子很是沙哑。

我意识到，这就是她的破绽。不管如何，此刻的我仍然是负责审判她的神明，她的本性终于要在此刻暴露出来了么？同资料上相符的那个鬼姐终于要出现了吗？

“这边仍然是这边，那边也仍然是那边，您还真是高看我了。”

她的靴子碾着地面上的石子，碾来碾去，但石子仍然坚硬。我注视着她的眼眸，试图在那里看出一点她真正的情绪。你真的仍然是这边的人吗？鬼姐？

“这次联系您，是想知道些搞到钱的路子。啊，毕竟我同时也是那边的人，所以想要的也是那边的路子，只是想要您给我提供些机会。”

“太客气了，直接让您给我多不好意思。况且我想要的东西，要自己赚的钱买才有意义。”

星熊挂掉电话以后，烟也正好抽完。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对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决定要干一件大事似的。当她把手拿开的时候，我看见那里留着的一个红色印记。我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开，而非呆在般若里变得面红耳赤。

“好，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得出色。”

她露出的这份笑容，绝不是那个鬼姐会露出的表情。

我到底该如何审判你，星熊。

 

星熊在那之后就过得格外忙碌。平时她还有时间喝点小酒，和陈sir共度两人时光，现在却忙得在下班后几乎不见踪影。有谣言说星熊似乎又开始和黑道紧密联系起来，谣言在近卫局里逐渐被散播，传到陈耳朵里的时候，她也只是训斥了一句：“别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星熊督察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忙，这很奇怪吗？”

这很奇怪。

话是这么说，陈自己却是这么想的。因为连她都不知道星熊去了哪里。早知道就在上床的时候给她别个追踪终端了，但她那么敏锐肯定会被发现。就算去问，星熊也只会给她打马虎眼。

陈不喜欢这样。

而我却知道，谣言是假的，陈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因为此刻我被扔在健身房里，看着星熊在教那些乳臭未干，还格外臭屁的小孩们健身。

对，健身。

“让鬼姐来做这种事真是为难你了，可是那些黑道二代，个个飞扬跋扈，谁也治不了他们，身子骨还极其贫弱，只会指使别人做事。所以才想让鬼姐你来教训教训他们，起码，得搞点腹肌出来让老大们满意……”

龙门的黑道，不对，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和我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背必须贴近墙壁！然后慢慢地蹲下——背贴好！就这样先做二十个蹲起。你们的基础太差了。”

那些小孩们一开始根本不听星熊的话。直到她脱下自己的外套，露出紧身的背心，然后开始给他们数自己身上的疤痕都是哪里来的。

“这边这个，是你的老爹给我砍的，可惜歪了，不然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肩上这个像小虫子的，很细吧？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你家那个虎背熊腰的打手力气会很大呢。”

她是笑着这么对那些孩子说的。

我开始同情起这些黑二代。

我相信谁也不会想到威风凛凛的星熊督查会在下班后来这里做健身私教，所以根本没人能接触到这个真相。而这个最奇怪，报酬也最丰厚的工作，星熊居然接受了。我看着她像命令、训斥下属一样去喊这些小孩，不免好奇起来她到底想要买什么。

一定是什么很珍贵，而当警察的酬劳买不起的东西。

而且也非常的特殊，只有她自己赚的钱买才有意义。

才能毫无顾忌地送出去吗？
我忽然有了点眉目。

“哎，你倒是清闲，可以靠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哇——前辈！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那位神明前辈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前辈不愧是前辈，神降这种事情也可以轻易做到。感受到我钦佩的眼神，他咳嗽了一下：

“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坐船来的。”

“毕竟我目前的力量也只能在短时间施展一次神降。我打算回去的时候再施展。”

我被他从般若里揪出来，飘在半空中。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而后叹一口气。

“是吗，也是。毕竟你的目标和你的生前联系紧密，那么会想起来也是正常的。”

“不过，已经满一年了。一年观察，最后审判，你还记得吧，我就是来提醒你这个的。”

这么说来，确实已经一年了。

我观察鬼姐——不对，是星熊，已经一年了，而她身为东国人的命运即将被我审判。

“还想要提醒你，不能因为生前的记忆就失去自己的判断。”

“哪怕她——不。”

前辈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会知道的，由我来说并不合适。”
前辈，不要露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就走啊。

我又被塞回般若，星熊已经结束了她的课程，她的每位学生都趴在地上喘着气，甚至有人伸出手说，鬼姐，我付你双倍的价钱，可不可以不要再过来了……

星熊爽朗地笑着回答：

“不行。”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星熊从门口出来，陈出现在她面前。陈穿的是便装，武器也没有带在身上。此刻她并不是陈sir，而是一个担心着星熊，自己搜查了好几天，终于找到这里的，星熊的女朋友。

“需要给我解释一下吗？刚才出来的那几个孩子，我还挺眼熟的。”

“只是份兼职。”

“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可以给你涨薪水。”
星熊躲开陈的眼神，她无奈地说：

“不够。”

“不够？”

陈的眉毛扬起来，积压了好几天的情绪几乎就要爆发。她压抑地说：

“你知道吗？这段时间近卫局开始流传起你的谣言。你知道我为了压下这些付出了多少么？”

“啊——对不起。”

星熊忽然抬起眼睛，她伸出手，紧紧握住陈的手腕。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心里在做什么打算。而后她顿了一下，认真、小心地问出口：

“我想问你，老陈，如果——如果我真的像谣言里那样，你会怎么做。”

陈沉默了一会。风吹过旁边的树丛，发出簌簌的声响。她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她反手扭过星熊的手腕，有点生气地回答：

“首先，我是一名警察，我也是你的上司。所以我会把你缉拿回局，依法处置你。”

“但——我也是你的女朋友。”

陈捏得星熊有些痛，可她不敢吱声，她等着陈的下一句话。

“所以，就算你被关起来了，我也会用掉每周的探监时间。”

“这样算是正答么？”

最后这句话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陈再了解星熊不过了，如果她会这么问出口，那么她做得绝对不是那样的事情。而在此之前陈所知道的，就是星熊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她相信着星熊。

她没想到的是星熊此刻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她用手背抹抹眼睛，自顾自地点点头。而后她握着陈的手说，晚上一起吃饭吧，然后轻易解开了陈捏住她的手，飞奔着离开。

她离开的时候嘴上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还好，还好，没有白白工作！

陈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记起来要给她发消息，问晚上到底要在哪里吃饭。

她好像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虽然星熊说要去高档餐厅吃饭，但陈却说不必，在她家里吃就好了。星熊说好，听你的。晚上的时候她带着些食材过来，陈已经烧开了锅里的水，她们准备吃火锅。

“为什么不坐到对面去？挨着我怪热的。”

“那你的脸不就被雾气挡住了。”

“对我说这种好话可得不到好处。”

肉和菜被依次放下去，她们吃辣锅，脸上出了不少汗。

说实话，我也想吃。

我被放在墙角，火锅的香气都喷到了我的脸上。零点的时候我就要审判星熊，因为那之后就是她的生日，一月二十日，这是审判的规矩。我说下的话将影响她的一生，奠定她的命运。有时我也会想，这种重大的事情，让我来实现真的好吗？

我又拿出那本已经被我翻烂的资料。一年里，每当我动摇的时候，我就会翻开资料，强迫自己去看星熊的罪。神明们的资料向来是这样的，列举出人类犯下最深的罪恶，然后观察他是否赎清，是否可以获得好的命运。

那么她赎清了吗？

“喝点酒吧，我带了。”

吃得差不多了，星熊拿出自己带来的酒。是那瓶故乡的酒，她打开，倒入杯中。

酒液微微晃动，散出点香味。

“我记得这瓶，很合我味道。”

“我知道，所以我带了。”
星熊喝了一口酒，锅里还煮着点菜，雾气升腾，她的眼睛盯着那团雾，逐渐失去焦点。

“在故乡的时候，我几乎每次打完架都会喝。和我的那些朋友们一起——你的档案上写着的应该是我的部下。但其实不是部下，起码我不这么认为。”
“我们太年轻了，自以为可以执行属于我们自己的正义，做出一番大事。义侠！倒是也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们。”

“可惜，我是个连朋友都保不住的普通人。”

星熊为自己倒酒，她举起酒杯，本想要倒在地上，却想起来这是陈的家便作罢。然而陈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倒在地面上。

“你说的是他吗？档案里有写。你每次倒酒也是为了他吧。”
星熊点头，眼睛里透着点晶亮。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那是他最后一次跟在我后面作战。他说他之后就要去龙门啦，他找了一份正经工作，打算从此脱离黑道。”

”但那次——你的档案上写是我放弃了他逃出来。其实不是。是他说，要我去救别的家伙们，然后以后就别干这行啦，鬼姐，你代我去龙门吧。”
“你代我、去龙门……”

星熊一只手挡住了脸，也许她在落泪。
然后她向警局自首，入狱。再之后被近卫局发掘——最后她真的来到了龙门，这个她死去的朋友应该生活的地方。她有时会想也许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她赎罪的方式。

而她哽咽着、吞下这一切，并且好好地完成了。

这些陈都知道。

但她仍然拥抱了星熊，她亲吻她，她让她止住泪水。

“真是丢人，今天本来要做件大事的。”

星熊离开陈的怀抱，她站起来，重振旗鼓。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场所，空气里飘着火锅的香气，也没有浪漫的音乐，鲜艳美丽的玫瑰。可是，这里有着一个单膝跪下的星熊。

她取出用自己赚取的钱买到的钻戒，脸庞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以后我还要背负着这些守护龙门，而这现在是我自己的想法，并非他人强加给我的。”
“尽管如此，你也愿意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么？”

“我的上司，我的朋友，我的剑，我的恋人。”
“我的陈。”
陈拥有着一份比身为神明的我手上还要详细、全面的资料，或许比我的更加有失偏颇。饶是如此，她依旧笑着叹一口气说：

“我早就猜到了。如果是在餐厅里，或许第二天就要上龙门新闻头条了。”

那么，在零点降临之际，我向星熊降下来自神明的审判结果。

因为面对这样的星熊，陈依旧回答了：“好”。

所以你将走向幸福、温暖的未来，同你此刻亲吻的人一起。